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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收的味道
2017年第11期 —— 八面来风 作者:文/鲁定平

在我的家乡,在农耕文明时代,以稻收为灵魂的秋天,是一个充满了酸甜苦辣咸的季节。这种五味杂陈的味道,或许只有老百姓在稻收中才能“看”得见和“摸”得着,一般人是无缘也无心更是无法亲自感受到的。

当水稻开始成熟的时候,这种味道就渐渐的从每个老百姓的心底袅袅升起,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气流,透过村庄,弥漫在美丽迷人的乡村上空。当稻收缓缓拉开大幕后,这种味道变得越来越浓,越来越浓,浓得呛人,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,久久不得散去。

望穿秋水待稻熟。盼望秋收的到来,农家的日子常常是在漫长的期盼和等待中艰难“熬”过来的。我似乎看到了他们在漫漫长夜,伸长脖子,瞪大眼睛,悬着焦虑的心,苦苦等待稻熟的模样。长期以来,在劳作中慢慢等待稻熟,已经成了老百姓的一种生活方式。那时候,字典里还没有“外出打工”的词条,一家人牢牢守着几亩土地,精心的侍弄着,全靠它们来养家糊口。

每当进入农历八月,稻谷便熟透了深秋的日子。空气中到处流动着稻谷成熟的味道,老百姓使劲地张开鼻翼“贪婪”地嗅着,却总是嗅不够;秋风起处,正熟的稻子们也在窃窃私语,感恩老百姓精心侍候着它们,给它们浇水、施肥、除草、治病,使它们茁壮成长;秋高气爽的天地间,一下子洒下满地耀眼的金黄。这一切,都感染着老百姓期盼已久的心,老百姓也就随之进入了极度的兴奋期和艰苦的收获期。看到他们的心血艰难地化成地里日渐成熟的稻谷,再变成维持他们生计的小小本钱,老百姓的内心确实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满足!

在有些地方,每当水稻成熟时,一家或几家或一个村子,都要举行隆重的“开镰礼”,祭天祭地祭“谷神”,感恩天地和“谷神”的照应,获得了一个好收成,也顺便向他们提点“额外请求”,祈盼保佑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。

稻黄时节正磨镰。当谷穗开始露出微黄而灿烂迷人笑脸的时候,农家就会将夏收之后“束之高阁”的镰刀找出来,一一清点,不够的马上到放心的老铁匠铺去买。磨镰刀是很有讲究的,也是一个工夫活。每个农家一般都准备有一块粗砂的磨刀石和一块细砂的磨刀石。先要在粗石头上磨,将刀口磨出来,再到细石头上精心打磨,直到“光可鉴人”“、“吹发可断”。那时候,只要在稻收期间的傍晚,静心听去,每个村子磨镰刀的声音此起彼伏,简直构成了一曲曲华美动人的交响乐,只可惜,现在再也无缘享此“耳福”了。

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。实际上,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,细细地耐心地磨,磨出的是割稻谷时的效率,磨出的是收获时的好心情,磨出的也是一种对生活的满心期待。

镰如弯月割稻忙。当稻谷到了九成熟的时候,老百姓,其中大多数都是妇女,就会成群结队,匆匆下到地里,弯着年轻的或年老的,健壮的或瘦弱的身子,左手搂着谷颈,右手紧握镰刀把,一把一把吃力而又尽可能快的割着,整齐的摆放着在身后。在“秋老虎”的“淫威”下,割谷的人们汗水总是止不住的往外淌,常常浸湿了金黄的谷穗和脚下的泥土,也浸湿了整个秋天和他们艰辛的生活!

有时,割稻的人们抬头望着前面看不到头的茫茫一大片金灿灿的谷子,心里既洋溢着大丰收的无限喜悦,又有一种超负荷劳作的极度疲惫感和无奈感。

稻谷割完了,晒两天就必须连谷带梗搬回来。那时候,最常见的运输工具就是板车,但是,连起码的机耕道都不多,板车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,绝大多数都是用钎担挑回来,叫“挑草头”,这是稻收中最难过的一道“坎”,总是充满了浓浓的“苦味”和“咸味”。有的稻田在两三公里以外,肩上压着百十斤重的“草头”,中途又不能停歇,只能过一会“换换肩”,心中常常产生一种无助的痛感。汗水,也常常模糊了他们的双眼,但是,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一种神奇而勃发的力量。这时,他们肩上挑着的不再是“草头”,而是一种对家人和社会的责任,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执着!

按老人们的说法,“挑草头”一天下来,心里和骨子里留下的常常是“腿脚像灌了铅,骨头像散了架”的滋味!

至今,我都始终相信,在我们蒸腾浓郁的饭香里,一直都有老百姓留下的淡淡的“汗香”。也许,只有在这时,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的深意才会渗透到我们的心灵深处,触动我们的灵魂。

脱粒,是秋收的尾声,与割谷和挑“草头”比要轻松多了。通常情况下是将“草头”解开,均匀的铺在禾场上,用牛拉着石磙细密的反复来回的碾压,中途还要用“扬叉”翻一遍,直到谷粒全部脱落为止。在大集体时代,一个队里几十个男男女女有说有笑,讲着“荤段子”,围在一起“打谷”,是一件非常热闹开心的事,充满了“累,并快乐着”的气氛。

当把稻谷晒干扬净,颗粒归仓,留足一家人的口粮后,多余的粮食就要“待价而沽”了。有的卖给粮站,有的卖给个体户;有的挑,有的扛,有的用车拉,在农村常常可以一睹“卖粮长龙”的壮观景象。不管卖给谁,老百姓都希望卖个好价钱,多挣一点生活的“油盐钱”。排队等待,那可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,有时还要看“老板”的脸色,受“老板”的酸气。但是,当他们的心血和汗水变成了满满的收获时,幸福就会写满了整张脸,劳动的苦辣酸咸不知不觉间化成了浓浓的蜜一样的甜!

或许,那时候农民稻收的味道就是我们生活的本味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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